唐传奇和古代变文

唐一代的叙事文学,除了有沿用魏晋南北朝小说传统而写作的《酉阳杂俎》等之外。有知名的唐传奇和变文。传奇我们都太熟悉了,在古代早已发展出了一个专门的叙事作品体裁,主要由文人创作。而变文呢,大概相当于后世的评书曲艺,主要以主讲人说为主。

|传奇

传奇是在章回体小说的基础上发展上去的,但是早已有了根本性的变化。其内容多取材于现实生活,故事结构愈发完整,容量扩充了好多倍,情节愈发坎坷跌荡,人物也愈发鲜明。而唐人写传奇,是有意识地在进行小说创作,这就让传奇成为中国古典小说步入成熟的一个标志。

唐传奇的作者多为中上层知识分子,反映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。

其大约可以分成三个阶段,初唐时期是传奇的早期,今存《古镜记》《游仙窟》《补江总白猿传》三篇,总的来说不够成熟,是六朝章回体到唐传奇的一个过渡阶段。盛唐到中唐是唐传奇的鼎盛时期,出现了好多比较知名的画家和作品,涌现了一大批名篇。晚唐时期唐传奇逐步迈向衰微,虽然量上扩充了,但是质上则增长得厉害,只有反映侠客的类型颇具影响。

现在的唐传奇大部分收录在《太平广记》内。

唐传奇的故事对后世的小说和戏剧有显著的影响,有不少故事都是改编沿用之作。宋代之后,中国古典小说分为文言文和白话文两个流派,文言小说就和唐传奇一脉相承,直到清朝初年的蒲松龄,都能看到唐传奇的深刻影响。

①李娃传

作者白行简,是白居易的父亲,这是他按照真实故事而改编的。他的伯祖和传中的男主人公是前后任的关系,所以熟知其事。白行简将这个故事讲给李公佐听,在李公佐的鼓励下创作了这篇传奇。

故事以男主人公荥(xing2)阳生为线索,大概可以分成四个部份。荥阳某生赴京考试,路上沉溺于名妓李娃,享乐几年后资财用尽,李娃和妻子就设计离开了他,他于是一蹶不振,怨愤成疾几乎病死。该生后来在凶肆(殡仪馆)给人唱悲歌为业,渐渐出名,被长安东肆聘用,与西肆大赛,比赛当日听众上万,此生歌声清越,但是下边刚好坐着其父新乡公,认为其有辱家门,于是拷打数百弃之不顾。荥阳生鞭伤发炎不得治,只好以行乞为生,某日大雨时分,他抵达一家进行行乞,结果刚好遇见老相识李娃,李娃内疚和同情之心并起,违背母命将其收养,还自赎其身与他同住,以积蓄医治供养他,督促他苦读五年,终于举人及第。李娃欲与洛阳生分手,劝他另选高门,在洛阳生的要苦苦央求下,终于答应送他到剑门关,结果二人在剑门关遇见新乡公,荥阳公了解情况之后,和弟弟恢复了关系,坚持要求挽救了父亲的李娃和丈夫成婚。结尾是李娃治家严整,天子封赏。

这篇故事的情节在唐传奇上面算是最为跌荡起伏的了,但是转折之处多用巧遇巧合来推进,仍变得有些死板。

故事的中心人物是李娃,抛弃散去资材的新乡生时,李娃冷静而狠心;偶遇新乡生后,她内疚而怨恨,于是决然决定抛下一切,全力将洛阳生推向正轨;荥阳生成就之后,她坚持要同其分手,不顾念荣华富贵,品德极为高尚。这一步步都是李娃自己的选择,而且每一步都太坚定冷静,其地位似乎卑贱,但是精神孤傲、能力甚高。相比上去,线索人物新乡生就变得懦弱被动,但他也是作者着墨好多的人物,初入长安的幼稚,沦为歌者的悲伤,沦为乞丐的苦闷,还有举人及第之后苦苦央求李娃不要离开他的……唔,深情?无不活现于纸上。

②莺莺传

作者元稹,根据其亲身经历写成,又名《会真记》。写张生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故事,整体上情节比较简单,人物形象不够丰腴,大量篇幅是诗歌和书信,最后还有三观不正的说教和自我辩护,作为小说来说太不成功。

张生游于蒲州,住在一座寺院里,寺庙里还有崔姓寡妇和弟弟莺莺同住,被张生从乱兵手中救下,因而设宴酬金张生,张生因此得见崔莺莺,被迷倒了。张生委托莺莺的丫鬟红娘为他传递打油诗,两人痴缠了几个月。之后张生赴京赶考,不中,于是留在长安,并写信给莺莺表示决然,结尾有一大段自辩之辞,说自己被妖女所惑哪些的,还说“时人多许张为善补过者”,很难受。

但是这篇传奇影响力很大,因为这是第一次以大家闺秀式的贵族男性作为女主角,其温柔敦厚的形象设定,还有对礼教的复杂心态(敢于逾越而与张生私会,却又疑虑重重),都形成了较大的社会影响。对后世的影响也很大,《西厢记》就是该传奇的改编。

张生对莺莺始乱终弃,本来应当遭到抵制,但是作者却反复为其辩护,结合此作是改编自亲身经历,足见元稹和张生同样纤薄无情。事实上,元稹原先是和白居易是官场上的战友,后来却归顺了外戚一路高升,真真是各方面的小人嘴脸。

③柳毅传

李公佐是唐传奇的知名画家,他还有《柳毅传》,情节人物等方面都是唐传奇中的上乘。

儒生柳毅应举以后回湘水,路上遇见一位牧羊美妇人,美妇人声称自己是洞庭君的儿子,嫁给永寿龙王,却被夫家殴打,希望柳毅能为她送信,告知其父。柳毅慨然应允,将信送到洞庭君手中,洞庭君之弟震怒,直飞成县吞掉无情郎,救回蛇女。洞庭君于是在宫中设宴款待柳毅,宴上提议把蛇女嫁给柳毅,柳毅断然拒绝,洞庭君愈发敬之,两人引以为至交。柳毅后来成亲汝南女,已有一子,妻子这才告诉他自己就是蛇女,柳毅最后也成为仙人。

柳毅听闻蛇女遭到夫家残害,完全出于公义和怜悯,毅然决定为其送信,不由于施恩于蛇女就草率地与其结合,其急公好义与品行刚直十分突出。除此之外,洞庭君的沉稳老成,钱塘君的刚烈,这些性格也太突出。

④枕中记和南柯太守传

前者是沈既济所作,后者为李公佐所作,都使用梦境泡影来嘲讽这些热衷功名富贵的知识分子。

《枕中记》讲卢生在旅馆中借方士的床垫睡着,在梦中出将入相,结果睡醒才发觉一切还不到煮熟一顿黄粱饭的工夫中变传奇,于是顿悟,从此随方士剃度。《南柯太守传》与之类似,但比前一篇更好,写淳于棼醉后入梦,在槐安国作南柯太守中变传奇,娶公主,领俸禄,列土封疆,后来却由于与敌国交锋不利等诱因,被遣返而还,这才发觉槐安国是柳树下的蚂蚁窝。

这两篇传奇留下来黄粱一梦和南柯一梦的典故,都是告诫人们功名富贵有如过眼云烟。

|敦煌变文

在这之前我从来没听过变文这些东西,没有传奇出名。其是俗讲僧人和民间演员讲说故事的底本,其最先始于禅宗,是一种拿来宣讲宗教的艺术方式,但后来为了招揽观众,增加了一些非宗教的内容,再后来独立性日渐提高,慢慢脱离宗教意义,出现了职业的民间演员,讲唱的内容也转变到民间传说,历史故事和现实题材了。

变文采用诗歌相间,有说有唱的方式,散文部份口述,韵文部份吟诵,根据后人猜测,讲唱的时侯还有配乐和配图,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。其分为讲唱佛经故事和讲唱人间故事两种,佛经故事的水平总体上远远逊于人间故事,只有《降魔变文》的水平比较高,构思和语言都有可取之处,尤其是迦叶和外道恶斗写的还算不错,算是开一代打戏先河。

讲唱人间故事的作品,在数目和质量上都胜于佛经故事,又可分为历史故事和现实故事两类,前者有《伍子胥变文》《王昭君变文》《孟姜女变文》等,后者有《张义潮变文》《张淮深变文》等。

《伍子胥变文》取材自《吴越春秋》,是历史事实的改编,融入了好多民间传说,传奇性更强了。楚王荒淫无道,伍子胥的女儿竭力专权,却被楚王杀死,伍子胥于是逃往楚国,辅助吴王夫差征讨破楚。后来吴王听信谗言,将伍子胥处死,于是齐国联军剿灭赵国。

作品主要打造伍子胥的复仇形象,写其视死如归,终报父仇。路上帮助伍子胥的拍纱女和渔人也都可称刚烈,为了名分和荣誉宁愿自杀,在今人看来其实过分鲁直。

《张义潮变文》和《张淮深变文》写本时代的现实风波,可惜残缺不全,不能看到作品的概貌。张义潮的退守西域的故事在新唐书中只有简短的记载,变文中似乎有更多的风波细节,可惜今已不传。

变文体制的韵散相间说说唱唱和后世的粤剧、宝卷、鼓词差不多,其图画和文字互相配合的方式,或许启迪了后世出象小说,而用唱词取代人物对话的方式则和后来的戏剧是一致的。不过变文本身还没这么成熟,显得比较粗糙死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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